台湾有条深植牙龈的神经，生长得不正常，但是常受挑动，痛得人哇哇大叫，失去形骸，旁观者见了，会觉得受伤大叫的人也不正常。

医学没为这条敏感神经命名，社会上叫它「台湾人、外省人」，政治上「外来政权」，文学上「流亡文学」。朋友近日传来台大教授齐邦媛女士的致辞，说中国视其为台湾作家，但在台湾却因省籍被些人称为流亡作家。齐说她1947年随父母来台湾，大半生住在这儿，三个儿媳都是台湾人，已有孙儿，因此是五代。齐父母葬在淡水，她将来也要归土这儿，不会回故乡辽宁，「你说我是哪里人？」齐唿吁台湾社会，「不要再用很小的界限隔阂本省人外省人」。齐希望台湾是个令人喜爱，尊重的地方。齐的谈话，铿锵有声。

这位90岁的「巨流河」作者是应邀为康宁祥的回忆录「台湾、打拼」致辞，康宁祥最熟知的角色是台湾「党外时期」民主先锋，与齐家为世交。所谓党外，就是「国民党以外」，非客观名词，是「党人」自定的，以别于「非我族群」，于是这非我族群在党外组党，以别「本党」，就是民进党始祖，所以今日民进党并非台湾唯一民主所繫，早在60年代党外的高玉树以高票当选台北市长，连任了11年，令 「党人」头痛不已，因为找不到「制高点」。

民主运动不能以省籍画清界线，那会埋葬「自由中国」精神。也不能将「外省人」和「党人」和成一缸泥，那会冤枉像齐邦媛父亲齐世英那些不苟同蒋的人。齐邦媛不是党外，不是民进党，也非国民党，是学术，写作上的完全自由派，得以创造完全的成就。

出版「巨流河」的天下文化将出版「相逢巨流河」，要我同意收录以前给齐的一封信，信中我希望当前努力切断历史和误导历史的族群，都能读这本书，也建议台湾学校把它列为读物，因为巨流河不仅见证历史，也是自由学术的典范。

齐邦媛教授有次为我的书写序，其中谈到哈代的诗「鼓手郝基」，哀悼一个埋骨南非的英国乡下募兵，血肉化成草木，灵魂却不明白为何夜晚星空所见和家乡不一样？

齐邦媛不是流亡作家，她的星空开阔，如同台湾的前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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